椰炭饼做错了什么

当卡维第十七次掰碎椰炭饼时,提纳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:

“……学长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,让你这么魂不守舍?”


今天早晨,难得不值班的清闲日子,他正和赛诺、柯莱一起享用早餐,突然,身后的木门被猛地推开——他们亲爱的好学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,金发凌乱,衣裳颠倒,一张俊秀的脸孔面如金纸。

“小提,赛诺,大事不妙了!”

他崩溃地喊出这句话,便直接倒在了餐桌前的空椅上。


提纳里和赛诺互看一眼,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同样的困惑——他们都不太确定,这位突然造访的学长,是否正处于十分激烈的林居狂语期。简称“发癫”。

但毕竟是自家学长,不好听任他在这里发癫。

提纳里连忙起身,给气息起伏不定的学长倒了一杯果汁。看他这副慌张模样,肯定也没用过早餐,干脆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乌漆墨黑的椰炭饼,让他吃点东西压压惊。

没想到,卡维所受的刺激,恐怕远远不是吃喝饮食可以安抚的。他拿着这块椰炭饼,两眼鳏鳏,神色诡异,口中念念有词,就开始无意识地掰馍。

掰碎,掰碎,掰碎,掰碎,再掰碎……

建筑大师灵巧的双手无意识地重复这一过程,原本浑圆饱满的椰炭饼被来来回回地掰碎,颗粒变小,变小,再变小,已经朝着原子状态飞速分解而去。大小匀净,颗粒分明,这般手艺,可以到全陕西最为严格的羊肉泡馍馆里去掰馍,绝对不会被煮馍大师傅打回来重掰。

可提纳里又不是陕西厨房的煮馍大师傅,他的小屋也不是一间羊肉泡馍馆。

椰炭饼做错了什么?

他忍不住心疼起自己家的椰炭饼来:

“学长,咱们有话好好说,不要再折腾那块椰炭饼了。”

卡维终于回过神来,放开了那块可怜的椰炭饼:

“哦对对对,刚才说到哪里了?”


赛诺坐在对面,抱着手臂,面无表情地提醒:

“大事不妙。”

与巡林官共用早餐的珍贵时光被打断,大风纪官其实隐隐有些不爽。

但卡维现在显然顾不上这些了。

他哆嗦着手拿起杯子,猛喝了一口果汁,晃晃脑袋,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。抬起头来,卡维一改往日的意气风发,神色尴尬,吞吞吐吐:

“事情就是,就是……嗯,我昨晚喝醉了酒。”

提纳里和赛诺彼此对视。猜了半天,就等到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陈述,不由备感奇怪:

“就这?恕我直言,学长,你哪天晚上不是喝醉了酒?趴在酒馆不省人事,再让艾尔海森一路脸朝下拖回去——《书记官倒拔建筑师》都成为须弥城知名晚间观赏节目了,大人小孩都爱看。”

卡维表情更加尴尬,目光游离,不敢看人:

“好吧,喝醉了酒不是重点。重点是,呃呃呃,我喝醉之后,做了一些那个那个,不太清醒的事情。”

赛诺扬起眉毛:

“你又将刚领的补贴倾囊相送,随手扔给了走出酒馆遇到的第一个流浪汉?”

“……比这个还要不清醒一点。”


提纳里和赛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。

还能更不清醒?真是天外有天,山外有山,人外更有外星人啊。卡维学长时时刻刻都致力于超越自己,须弥欢迎你,在太阳下分享呼吸,在青草原刷新成绩。

卡维吸气吐气,反复组织语言,终于破罐破摔:

“其实,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。只知道今天早晨醒来,我就在……艾尔海森的床上。没穿衣服。旁边躺着熟睡的学弟。”


提纳里猛地站起,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捂住卡维的嘴。而后,转向桌子另一端的女孩,露出不容拒绝的和蔼微笑:

“柯莱,突然想起苗圃今天还没浇水,你去帮师父灌溉一下可好?”

柯莱咬着勺子,正听得聚精会神。每次卡维叔叔到来,都会带来足够一整月的笑料谈资。这回恐怕包办一整年的八卦都够用了。但师父有托,她还是乖乖依言离开了。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。


将唯一的少儿送出屋子,剩下的成年人终于可以放开谈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。

不愧是大风纪官,面对这种惊天秘闻,也能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,冷静地总结道:

“所以说,你酒后乱性,上了艾尔海森的床。”

“啊啊啊啊啊!别这么说!”

“怎么,这句话哪里说错了?”

卡维绞尽脑汁,也想不出反驳之语,只能趴在桌上虚弱地低声道:

“……就是哪里都没错,所以才超级恐怖好吗?算我求你,能不能讲得委婉一点?”

赛诺闻过则改,从善如流:

“好,委婉一点——所以说,昨天晚上,在液态物质CH3CH2OH的催化作用之下,你与你的室友、房东及学弟,进行了激烈而深入的遗传信息交流活动。”

卡维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,半晌,才小小声地反抗道:

“……呃,一张床上睡不下这么多人吧?”


提纳里不禁对此人抓重点的能力叹为观止,试图将话题拉扯回来:

“然后呢?艾尔海森醒了吗?”

卡维恍恍惚惚,追忆道:

“他被我的剧烈动作惊醒,睁开碧绿的眼睛,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,沉着冷静地说道:‘等等,你可不要立刻夺门而出。’”

“接下来呢?你做了什么?”

“然后,我就立刻夺门而出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提纳里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。


赛诺却依然面色冷静,甚至问道:

“你夺门而出的时候,艾尔海森没有在后面追着你喊【把门给我放下】吗?”

卡维痛苦地抱头大喊:

“拜托,大风纪官阁下!都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了,别再惦记着讲你的冷笑话了!”

赛诺仔细看了看卡维。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,何止是火烧眉毛,简直是火烧屁股,马上就要变身火箭从椅子里发射到天花板上。

为了提纳里家的天花板着想,大风纪官总算开始正经严肃地分析这桩破事:

“所以说,你认为你的室友趁着你醉到失去民事行为能力的时候,对你进行了令人发指的亵玩,对吗?需要我现在召集人马,前往须弥城武力逮捕艾尔海森吗?”

卡维大摇其头,灿烂的金发晃得像个高速旋转的狂风之核:

“艾尔海森这么能打,你召集人马有什么用?就算召集天马座圣斗士,一整个连开过去,也未必能拿下他。”

提纳里敏锐地嗅出话中的回护之意,直截了当地问:

“那么,对于这场酒后乱性,你其实并不想深入追究,也并非真的反感?”

赛诺跟着扬起眉毛:

“甚至还乐在其中?”

卡维被左右夹击,奋起抗议:

“不追究就等于喜欢吗?这是什么傻逼逻辑,你是不是刚从猪逻辑公园跑出来的?”


正闹作一团的时候,卡维别在耳后的虚空终端突然响起铃声——是一个通过虚空网络发起的语音来电,显示该联系人名为【可恶的实利主义者(房东)】。

卡维如遭雷击,僵在原地,不敢动弹,只能听任单调的铃声在屋子里反复回荡。还是提纳里看不下去,走过来,一把子给他接通了。

通话开启,传来他们熟悉的大书记官的声音,只是隐隐含了几分不熟悉的焦灼:

“卡维?你在哪里?”

卡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始斗嘴:

“我在道成林这边——不对,你凭什么管我在哪里?我是个成年人了,可以为我自己的行动负责。”

通话的彼端笼罩着一阵可怕的沉默。

而后,大书记官在遥远的网络尽头,幽幽地问:

“…………那么,你不准备对我负责吗?”

我的天爷。在场的所有碳基生命都吓得一抖。连阳台上养的须弥蔷薇都掉了几片叶子。


没有得到回应,虚空终端传来几声淡然的冷笑:

“你不准备也无所谓,我马上过来,让你学会负起成年人的责任。”

嘟。

通话中断。


在场的所有碳基生命都面面相觑。

如同陨石撞击星球之后的巨大寂静,降临在这间小小的巡林官木屋。连阳台上养的须弥蔷薇都不堪重负地枯萎下去。

终于,坚强果敢的大风纪官打破了沉默,面无表情地说:

“他的这番口吻,让我想起桃色新闻里那些被薄情抛弃的女孩的血泪控诉。”

提纳里叹了口气,接着赛诺的话继续说:

“如果不是我们了解你,知道这绝不可能是真的,大伙儿还都会以为你是那种提裤子不认人,选择性遗忘,一夜情后消失无踪的渣男典范。”

“……”卡维沉默了。

提纳里的眼神从哀怜转为震惊,再从震惊转为鄙夷:

“不会吧?你真的是啊?”


卡维双手抱头,近乎崩溃,看上去快要拔出别在耳后的那根羽毛笔,自戳双目而死:

“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!一醒来就这样了!”

赛诺常年断案,司掌谳鞠 ,十分擅长抽丝剥茧还原真相,当下也不慌乱,沉着指引道:

“那就先讲讲你还记得的部分。至少在艾尔海森开着高达兵临城下之前,赶快想个说法出来。”

卡维勉强冷静,沉下心来,开始追叙昨晚残存的记忆……


昨天晚上,他一如往常,在大巴扎喝到酩酊。因为上午和艾尔海森辩论失利,可能喝得额外多了那么……一丢丢。总而言之,当艾尔海森被老板喊来领人时,他已经开始讲起胡话。

艾尔海森将他从酒桌前拎起来,把他的胳膊搭在肩上,艰难地半扶半拖着,往教令院学者公寓的方向跋涉而去。他们在须弥大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,仿佛在进行一场格外蹩脚的两人三足田径挑战赛。

雪上加霜的是,其中的一位参赛选手,还在不断对另一位选手的耳膜施加精神污染:

“艾尔海森,我免费了!我免费了!(free)”

艾尔海森似乎想揍他,但考虑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拖他回去,没有动手,只是隐忍地回答:

“好好好,你免费了。你不是一直都免费吗?”

卡维并不止步于此,反而变本加厉,狂呼乱叫起来:

“不!我不仅自己免费,还要让全须弥人民都免费!让全提瓦特人民都免费!”

艾尔海森克制着自己没有当场捏碎此人的肩胛骨:

“好好好,人人免费,大家都免费。”


如此一路绥靖政策,好不容易才将这位免费之王拖进家门。

艾尔海森低头换个室内拖鞋的功夫,卡维就挣脱了他的桎梏,站直身子,深情朗诵起来:

“把你,那劳瘁贫贱的流民,那向往自由呼吸,又被无情抛弃,那拥挤于彼岸悲惨哀吟,那骤雨暴风中翻覆的惊魂,全都给我! 我高举灯盏伫立金门!”

“……这位自由男神,能不能先把我家门廊的灯泡放下。”

艾尔海森劈手夺过那枚不幸陨落的灯泡,将卡维一路拖到客厅,按在沙发上坐好。

“你醉得太深了,乖乖坐在这儿,我去给你煮醒酒汤。”

“胡说,我没醉,我清醒着呢!”

卡维却不愿从命,反而鲤鱼打挺跳了起来,大声喊道:

“此刻,你哪怕出个璃月对联考我,我都能对答如流!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出题:

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。”

卡维摇摇晃晃,张开双臂,在学弟的客厅地板上快乐地旋转起来,清脆地回答:

“三块五花肉花五块三!”

好,还剩点智商,但不多。

艾尔海森忍无可忍,终于朝他走来,伸出修长漂亮的手……


记忆到这里就全盘清空了。

卡维结束自己的追叙,有些惴惴不安地抬眼看向两位听众。

提纳里保持着“叹为观止”的表情,被震撼得说不出话。

听完这段,连一向与大书记官不太对付的大风纪官,都不禁点点头,击节赞赏道:

“大家都说书记官为人冷酷,早就把自己的【裤】子放进了【冷】柜。但以他对你的包容照顾来看,简直善良耐心得可以去应聘幼儿园保姆。”

卡维自知酒品不好,还是略感羞耻,掩面悲伤地说:

“这就是我记得的全部了。后面发生了什么,怎么到了他的床上,我的衣服去了哪里,他又为何睡在旁边,我一概不知。到底要我负责什么啊?!”


“那么,让我来告诉你。”

话音未落,一个高挑健朗的身影就踏入了这间小屋。

诸人大惊,卡维尤甚,乃至于抄起了餐桌上的煎蛋盘子,护在身前。

好在,艾尔海森并未动武,只是碧绿的眼眸沉静地望着卡维,开始冷峻地条分缕析:

“你为何到了我的床上——是你自己醉酒之后执意摸到我床上,一头扎进去就不肯起来,抱着枕头说就要在这里睡,你喜欢这里的味道。”

“好好好,是我糊涂了,可你就不能去睡我的床吗?为何一定要和我挤在一起?”

“以防阁下忘了,我当时刚刚走到你的面前,你个醉鬼就把自己转晕了,哇地一声呕吐起来。先吐了沙发,再吐了地毯,最后吐了你自己的床。”

“那我的衣裳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你当时大吐特吐,吐得衣裳都脏了,我才辛辛苦苦帮你脱下来洗了。难道你想穿着沾满呕吐物的衣裳睡上整晚?”

卡维张口结舌,几度语塞,恼羞成怒道:

“你你你……既然什么都没发生,那你还在通话中之说要我负责什么?”

艾尔海森语气沉静如不动玄岩:

“我的沙发、地毯和床单。”


这出清晨闹剧,终于落下了帷幕。

艾尔海森威武太甚,卡维尽管嘟嘟囔囔,还是乖乖跟着学弟回去洗沙发、地毯和床单了。

提纳里和赛诺总算可以再度回到餐桌面前,继续他们被打断的早餐。

巡林官一边喝果汁,一边收拾卡维掰碎的纳米级椰炭饼,不禁叹气道:

“椰炭饼做错了什么?这两人真是荒谬可笑!好在只是误会一场,没有谁睡了谁,也没有谁要对谁负责。”

赛诺慢慢夹起一颗马萨拉芝士球,幽幽地说:

“恐怕下次,就不是误会了。”

提纳里手上一颤,那盘椰炭饼的骨灰当场打翻在地上:

“何出此言?”

赛诺凝视着地板上的椰炭饼碎屑:

“我听到他掰的时候,一直在小声念叨:他爱我?不爱我?他爱我?不爱我?……”


END

彩蛋——卡维学长掰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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